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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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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夢

如果再次見到那些, 你本以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人,你會對他們說些什麽?

在明媚陽光下的小憩裏,在午夜的夢中, 衿悠曾夢到過很多次。

她夢到過父親。

父親仍舊側躺在楓樹邊,紅葉自無盡的天際飄落在他的肩頭,而那人恍若未覺, 只是溫柔地向她招手。

她也夢到過自己的老師。

黑夜籠罩屋外, 寂靜的林中唯餘一點蟬鳴。在不算大的木屋中, 老師為她點起燈火,糾正她白天曾犯下的錯。

但在真正見到的時候, 衿悠反而覺得太過荒誕。

那些許下的心願, 那些還沒來得及兌現的承諾,已經隨著他們的逝去而一並被埋葬在泥土之下, 再也無人可說。

衿悠一直都很明白這一點。

“杵在那幹什麽?裝木頭嗎?”

黑色外套上懶散地垂著幾縷白色長發, 隨著主人倚靠在門邊的動作,外套也一並被壓出褶皺。

新谷七澤靠在門邊, 連眼神都懶得分給她一個:“叫你練功,不是讓你變成樹。”

“老師,”無奈的聲音自門中響起,“衿悠看起來有些疲憊, 先讓她進來吧。”

熟悉的白衣從門後出現,父親站在門前, 眼中笑意一如既往:“辛苦了, 衿悠。”

衿悠站在原地,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占據著她的思想, 一時間竟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什麽。

腦中傳來的暈眩讓她不自覺地大口呼吸著,企圖讓自己混亂的思緒平靜下來。

冷靜下來, 月見裏衿悠。

在場景變幻之前,自己曾在不遠處見到過一只眼睛,那應該就是幻術的源頭。

父親和老師已經死去,沈迷在幻境中毫無意義。

她應該回到現實中去,回到戰鬥中去......

回到......

她應該......與誰戰鬥?

她要去的地方,是哪裏?

“衿悠。”肩頭忽然傳來壓力,衿悠條件反射地退開,卻見到了自己母親的臉。

“怎麽了?”母親還是一副熟悉的淡漠模樣,“叫你去隔壁村子問點東西,你這是又把自己弄迷路了?還是見到人壓根沒敢上去說話?”

啊,原來自己剛才說的回去,是因為這個嗎?

也是,她的家,不就在這裏嗎?

忽略掉心中那一點違和感,衿悠撓了撓頭:“大概是……沒敢說話吧,人有點多。”

兩道女聲同時嘆了聲氣,其中還夾雜著一聲輕笑。上泉子衿沒有再多說,推著她進了院門。

老師在她靠近的時候便轉過身去,準備提前一步進門。衿悠望著那道黑色背影,忽然下意識地快跑幾步,拽住了她。

在新谷七澤轉過身的那一瞬,衿悠忽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恐懼,好像自己下一刻就會失去她一樣。

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。

明明在自己的記憶裏,老師從她有意識開始就一直在教導她練功。即使嘴上再怎麽嫌棄,六年來也從未離開過。

“哭什麽?”直到新谷七澤出聲,衿悠這才發現,自己已經抱緊了面前的人,眼淚也將面前的衣物浸濕。

“咦惹,居然哭成這樣,”上泉子衿湊近衿悠,仔細打量後將一條手帕扔到衿悠臉上,“怎麽個事啊,帶的糖果被人搶了?”

衿悠撈下頭頂的手帕,胡亂擦掉眼淚:“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!”

“對對。哪怕是三歲小孩,給顆糖也不會像你一樣哭成這樣了。”新谷七澤接過話頭,補了一句。

衿悠說不過這兩,只能放開新谷七澤,轉而去拽自己父親的袖子。

她沒有註意到的是,她的身形慢慢變小,最終回到了自己八歲那年的樣子。

一切好像都沒有變。老師教她練功,父親下山去購買晚餐所需要的蔬菜,母親在一旁不時說幾句風涼話,還順便煮了杯茶。

“您為什麽會煮茶?平時不都是喝奶茶的嗎?”大汗淋漓的衿悠好不容易結束了訓練,在自己母親對面坐下,卻只能小口地喝著已經被溫好的白水。

據她所知,上泉子衿只有在待客的時候才會象征性地煮上一壺茶。

上泉子衿眼皮都沒擡一下:“奶茶?那是什麽,你研究出來的新東西?”

衿悠一楞:“那不是您......”

還未等她問出心中的疑慮,月見裏佩悠便趕了回來。

父母去準備晚飯了,衿悠也被新谷七澤拖走清洗身體。半晌,四個人坐在一起,準備享受今天的晚餐。

如果這樣的幸福能一直持續下去,該有多好?

在昏黃的燈光下,衿悠忽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。

拿著筷子的手一頓,衿悠對自己的想法感到些奇怪。

好像從今天開始,她的腦海中就一直有著兩種想法。一種讓她留在這裏享受一切,而另一種,她還有些聽不清。

她只是有種感覺,自己不應該屬於這裏。

蟲鳴自屋外響起,衿悠站在窗邊,看著已經黑透的天,有些疑惑:“父親,你今天不用下山巡邏嗎?”

“巡邏?為什麽?”月見裏佩悠收拾碗筷的手一頓,帶著些疑惑地看過來,“這個時間點,鎮裏應該會有專門巡邏的人。”

“那不是更危險嗎!普通人對上......”衿悠急切地反駁,卻在一瞬間卡殼。

鎮裏選出來巡夜的人,不說有多麽厲害,至少面對一般的危險,還是有可以抗衡的能力的。

他們都對付不了的,是什麽?

是什麽會在夜晚出沒,以捕食人類為生?

內心的迷霧漸漸散去,衿悠握緊窗欞的手也漸漸放松下來。

“衿悠,你今天有些奇怪。”新谷七澤在她身邊站定,手背探上了她的額角,“不舒服嗎?”

感受著熟悉的動作,衿悠並沒有拂開那只手,只是在熟悉的溫度離開時,小聲地說道:“我該走了。”

那句話帶了些顫音,還包含著哽咽,衿悠甚至不確定面前的人能不能聽清她的話。

但他們都聽見了。

“這麽晚了你要去哪?”新谷七澤最先作出反應,“我陪你去。”

“衿悠,出了什麽事嗎?”月見裏佩悠也來到她面前,“說說看吧。”

“不會是偷偷躲起來哭吧?”上泉子衿並沒有動,但蹙起的眉還是暴露了她的擔憂,“有什麽重要的事,不能先說清楚嗎?”

“對不起。”

衿悠後退一步,打開那扇門。

在這裏,即使是夜晚的風也帶著暖意。衿悠卻記得,她該走的路,並沒有這樣暖的風。

但沒關系,因為身邊有許多人,會同她一起面對。

他們會在夜晚斬殺每一只鬼,最終迎來黎明。

於是她轉過身,向著無邊長夜走去。

“衿悠。”

三道聲音自背後響起。

衿悠停下腳步,楓葉發帶微微顫抖著:“我在。”

她沒有回頭。

她不能回頭。

過去的事無法挽回,但至少,她要保護好現在擁有的一切。

一只手拎著茶杯在她面前晃了晃,杯中是熟悉的香味:“喝杯奶茶再走吧。”

衿悠的眼神閃了閃,最終還是接過了那只杯子。

與此同時,她的肩頭被搭上一件新羽織。衿悠定睛看去,這正是老師為自己做的第一件衣服。

喝完的杯子被上泉子衿拿走,取而代之的是父親放進她手心的一把刀。衿悠對它很熟悉,她離開家前往鬼殺隊時,拿走的正是這把刀。

“衿悠,去吧。”不知是誰推了她一把,衿悠奔跑起來,穿過無盡的楓林。身後的聲音漸漸遠去,逐漸變得遙不可聞。

直到再也看不見小屋,衿悠才停下腳步。

青色的刀已經重新出現在自己手中。那是她在折斷了不少刀後,與自己的鍛造師經過溝通,鍛造出來的,獨屬於月見裏衿悠的一把刀。

衿悠俯下身,解下羽織疊放整齊,又將父親交予自己的刀一並擺放好。

“抱歉啦,父親,老師。”

“珍貴的東西,還是封存起來好了。”

泛著光的刀身映出衿悠有些顫抖的眼神。然而握著它的手又是如此堅定。

青色的刀被轉個了身,那向來被用以刺穿敵人的鋒利刀尖,此刻正對準了衿悠的心臟。

美夢之內,是溫熱的懷抱。

而在現實之中,只有陰冷的夜晚與粘稠的血跡。

“在夢中還能堅持這麽久,你的血鬼術也不怎麽樣啊。”

在不遠處的草地上,放著一盞雕刻精美的壺。扭曲的身影自其中伸出,帶著“上五”刻印的眼睛正死死盯著面前兩人。

無一郎眼睛微閉,周身被雲霞包圍,寬松的隊服也隨著呼吸鼓動。即使身上帶了不少傷口,看起來也完全沒有從夢中醒來的跡象。而在他的身邊,是同樣握著刀,帶著不少傷的衿悠。

“即使中了我的幻術,卻還在試圖反抗嗎,真是可悲啊。”一道身影自玉壺身後走出,眼神中似有悲憫,“就這樣在夢境中沈睡,安詳地死去不好嗎。”

黑色身影的劉海被撥開,露出眼睛中“下一”的刻印:“那個女孩不能動。那就拜托玉壺大人,送另一個人一程了。”

細小的銀針再次從向著兩人襲去,無數怪魚也向著兩人撲去。而這一次,沒有出現新的血跡。

“你說,你要送誰一程?”

帶著怒意的女聲自密集的攻擊中傳出。下一刻,青色的刀光如同蜿蜒的藤蔓,將面前的怪物盡數絞殺。

雲霧般的刀光緊隨其後,將剩餘的銀針卷離兩人身邊。

在鋪天蓋地的血沫中,衿悠看見了那雙同樣閃著清明的青色眼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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